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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热带之肺的一叶

【HP】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(七)

(七)

我们在波特家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三天,尤菲米娅和佛利蒙腾出了地下室给我们排练,晚上,莉莉在客房休息,我们三个男孩则挤在詹姆房间的小床上胡说八道——或者说,我听着詹姆跟西里斯胡说八道。我们聊了很多,童年,音乐,未来等等。詹姆跟西里斯常因为某个只有他俩才懂的隐秘双关而笑得浑身发抖,我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。因为他们总会压低声音跟我解释由来,然后为谁记错了一个细节而幼稚地开始枕头大战。我从未跟任何人有过如此亲密的经历,以后也再没试过,但我觉得很自在,很快乐。

詹姆还带我们去见了他一些高中同学,我们认识了弗兰克隆巴顿,后来他担任了很长一段时间掠夺者的键盘手。

发布会的前夜,吃过晚餐后,詹姆和西里斯就不见了踪影,我协助佛利蒙和尤菲米娅收拾好餐具,在后院里找到了莉莉。

她抱着贝斯坐在草地上,浸泡在黄昏特有的梦幻光影里,橘色的火光在她的红发上舞蹈。

也许我已经提过,从第一次见到莉莉,我就像傻瓜一样爱上了她。她很美,而且她身上有着某种坚毅的气质,让我不由自主地爱她。我猜,任何人都会的,任何男人,或者女人。组乐队的这些日子里,我的爱逐渐有了重量,它压在我的胃里,坦白说,有时让我害怕。我怕那爱会毁了我们的友谊,或者让我做出一些蠢事来。

我站在门廊上,就那样怔怔地望着她,而她一只手夹着根香烟,注视着袅袅升起的烟雾,若有所思,神情肃穆。

“莱姆斯?”最终她回过神,转头朝我微笑。

 我的脸红了,感谢夜色,莉莉并没有察觉。她对我挥挥手,示意我坐到她的身边去。

“你想再去排练一会儿吗?”我说。

“就好像这两天詹姆催得还不够勤,”她摇摇头,我俩都笑了。

“你在想什么?”莉莉把烟递给我。

我接过香烟,抽了一口,决定对她撒谎,“我在想明天的发布会。”

“我也是,”莉莉说。我侧过头,她的绿眼睛闪着光,像两团小小的火焰。

“我有点忐忑,莱姆斯,”她接着说,“可能比你们都更忐忑。我可能……我非常需要掠夺者成功。”

我点点头,又摇摇头,渴望她告诉我更多。

“我想改变点什么。不怕你笑话,小时候我总梦想着自己成为凯特布什,但是现在我知道我不是凯特布什,我不是任何人,我是莉莉伊万斯,”她停了一会儿,眼睛里的火焰似乎烧到了脸颊上,“我是一名女性贝斯手,这意味着我的路将更加艰难。大部分乐队都是由男孩们组成的,这很不公平,也让我很难过。我需要掠夺者成功,”她深吸了一口气,转过头注视我,“我想证明某些东西,莱姆斯,我想让世界看见。”

我没有出声,心里想,原来这样的美丽也不会杀死人。但有一部分的我的确已经死在了她的脚下。

“我相信世界会看见。”她又说。我意识到她并不需要我的回答。我的心脏紧缩,呼吸沉重,一半是因为美丽的痛苦,一半是因为明亮的骄傲,我几乎立刻下定决心,永远不向她提起自己那点无足轻重的感情。

“他们会爱你的,”我说,“否则他们就是最大的傻瓜,我知道,因为我不是傻瓜。”

莉莉放下贝斯,然后伸出一只手握紧了我的手。她没有抬头,用很轻的声音叫道:“莱姆斯。”

我一动也不敢动,那个瞬间,我仿佛回到了六岁,在教堂里祈求祖母的病好起来的那个黄昏,我就像最无助的孩童,在心底用有生以来最虔诚的语气祈求宇宙间一切的神明,让时间停滞。

“无论未来如何,”她低声说,“别让那些东西改变我们,改变这一刻。”

我想有一部分的我永久地留在了那个时刻。后来,我没有再爱过任何一个姑娘。我在这个恐惧横飞的世界里呆了太久,好像过了五十、七十、一百年,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。但即使所有听着掠夺者流泪的十五岁男孩女孩都已长大,他们爱过并已忘记我们的一切,而我孤身一人,头发灰白,那个时刻依然熠熠发光。只要我回头,就能看见二十年前的黄昏,莉莉伊万斯满含热泪的微笑模样。她让我一下子就找到了路,从现在一步一步走回二十岁。她让我记得我。

那个晚上,我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,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之中,而詹姆和西里斯彻夜未归。

“我想莉莉一直都知道。”西里斯突然说。

“什么?”我过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,冷不丁吓了一跳。

“你爱她,莱姆斯,我们都知道。”他说。

“我们都爱她。”我虚弱地解释。

“但你是不一样的。”西里斯看我。我觉得头痛,鼻子发酸。

“我试着把它藏起来,”我说,“显然我做得很糟。”

“爱不是一件坏事,莱姆斯,我以为你最清楚不过了。”

“你听起来真像詹姆。”我读着路牌,在分岔路口右拐。夜风里的海腥味更浓了,这意味着我们离港口越来越近。西里斯提议我们租一条小船,驶到深海里再动手。

“这样不容易被找到,”他说,“我不想在什么热带岛屿度假的时候被国际刑警找上门。”

“你打算去哪里?”我问。我以为在这之后西里斯会留下来,我也不知道,我猜我大概一直怀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,比如说能跟自己的逃犯老朋友隔三差五地喝上一杯什么的。我只是……太孤独了。

西里斯只是耸了耸肩。过了一会,他突然开始讲述起发布会前夜他跟詹姆的事情,他的记性变得很坏,时常不得不停下来努力思索,这让他很愤怒。

“监狱太糟了,”他苦笑,“监狱真的太糟了……”他自言自语,“……有时候我甚至想不起詹姆的脸。”那个瞬间,我几乎以为他在哭。

但他摇了摇头,点燃一根香烟,继续说下去。

詹姆带他去了湖边。那是一个很小的湖,四周肆意疯长的芦苇跟詹姆那头乱发如出一辙。这儿是十一岁詹姆的秘密基地,他小时候常常在湖边喂鸭子。与西里斯不同,詹姆成长于田野与溪流之间,他的童年记忆几乎都是大片的金黄和翠绿。但那天晚上没有鸭子,只有满天的星星。于是他们什么也没做,只是躺在湖边的草地上,凝视着寂静隐秘的夜空。

整个晚上,他们都没有谈论过关于发布会的东西,只是躺在那里,闭上眼睛,听着水流和树尖上的风发出的声音。他们俩都没有意识到那是个奇妙时刻,因为正如他们人生中过去的成千上万个时刻一样,他们是如此亲密、自在。谈起这些的时候,神采又回到了西里斯的眼睛里。我很清楚他隐瞒了一些细节,但我不在意,因为有那么一个瞬间,我过去所熟知的西里斯又回来了。他微笑着,神情快活,整个人都很柔软。我几近入神地侧耳倾听他亲昵而热烈地一遍遍说出詹姆的名字,渴望在这个异乡的冷酷夜晚里更贴近那些陌生的旧日时光,但当他停止回忆时,死亡的灰霾又重新爬满了他的脸庞。

“我们到了。”西里斯说。

我踩住刹车,轮胎在粗粝的砂石上拖出长痕。

这是个十分破败的老港口,码头上空无一人,四周胡乱堆放着废弃的集装箱和船锚,那些搁浅在沙滩上的船只残骸在月光下像沉默的鬼魅。

“西里斯,这里没法找到船。”我低声说。

“是啊,但是这里很完美,”西里斯指了指残骸,“我们可以拼凑一下,弄出个能出海的玩意儿。”

“只要浪稍微大一点儿,”我说,“我们可能会死掉。”

“没错,你介意吗?”

我想了想,耸耸肩,“老朋友,你知道我喜欢冒险。”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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